进门前,陈礼贵煞有其事地正了正衣襟。 他搓搓手,小心掏出大红封皮的文件袋,按响门铃。门铃响了还不到两下,门就应声而开。 陈礼贵对这个场景非常熟悉了。他接连着说了好几句恭喜,还谢绝对方递上的好烟,只接过一瓶饮料。没有太多的逗留,就转身前往下一家。他明白,这封来自浙江大学的“信”,必定是这家人这些年来一直等待的“高光时刻”。 这几天,陈礼贵贴身的小包内,通常放着10多封来自各家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他是杭州邮政参与高考录取通知书投递的普通快递员。 受疫情影响,今年录取通知书的投递晚了不少。进入8月中旬,不少大学录取通知书开始陆续抵达,陈礼贵越发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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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录取通知书上的细微变化 8月18日,上午8点半,第一批邮车抵达湖州街333号的邮政萍水街营业部。邮政局有专人上车取下红白相间的小袋,里面装着30多件刚运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工作人员检查、核对、整理完后,陈礼贵和他的专业小组同事“上线”。陈礼贵的小组里一共有6人,他们平时负责特殊邮件,而最近一段日子,录取通知书就成了最特殊的派送件。 陈礼贵知道,这是许多人的期盼。他低头瞄一眼邮单,下一家是在吉如家园,收件人是个女孩的名字,考得不错——录取通知书是南开大学发来的。 “南开的通知书和去年变化不大,就背面的数字不一样。”2016年夏天起,陈礼贵成为了杭州邮政的一名快递员。第二年,他开始参与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投递工作。如今已经是成为“放榜员”的第三个年头了。陈礼贵对各家大学的通知书变化谙熟于心。南开大学爱用紫色,算是录取通知书里的异类,正面依旧是知名校友周恩来的那句——“愿相会中华腾飞世界时”,翻过来的“101”三个数字,意味着学校厚重的百年底蕴。 9 d& K3 G$ z O8 f: q6 _# s
有人严阵以待,有人比较淡定 陈礼贵到了收件人家,女孩收到消息,飞奔下楼。双手接过通知书的那一瞬间,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眼里的兴奋与激动。 陈礼贵想起2年前,自己送达一封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情形。孩子的父亲是陈礼贵的老朋友,特地给他转发了一段录取通知书开封的视频,“一打开视频,马上就跳出一个立体建筑,耳朵里全是一家人的掌声和欢呼声。”陈礼贵或许不知道,那是当年最火的录取通知书,而那座立体建筑正是知名的清华“二校门”。陈礼贵觉得,这是这份工作中最值得期待的时刻。 每年投递,陈礼贵在各家的待遇并不相同。有的全家严阵以待,茶几上规整地摆着瓜果小盘;也有的一家人相当淡定,穿着裤衩开门,接过通知书时都没有多瞟两眼。 相比孩子,爸妈们有时反而更加激动。爸爸脸上总是带些矜持的骄傲,妈妈则洋溢着欢乐跑上跑下。陈礼贵还遇上过一位奶奶,等他赶到小区时,孩子已经陪着奶奶早早等在大门口,顶着酷暑的她特意递上一瓶水,。 “90%以上通知书都是红色封面”、“接到通知书一般妈妈最激动”、“大多数学生都比较淡定”、“不少家庭还会给投递员准备水果、香烟、红包”……陈礼贵通过自己的“大数据分析”得出上述结论。 % D @. d7 P# L3 ~ B
私下还统计哪个小区名校生最多 在每年的录取通知书投递季,陈礼贵和同事们会竞相“攀比”。“今天我送了1个清华的。” “我送了2个复旦的。” 一堆人扎在一块,有时候,几个人会举着通知书,请同事帮忙拍张照片。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也上了名校一样。”陈礼贵说。 私下里,陈礼贵们也做过粗略的统计。在大关路以北,新文路往南,祥运路以东,一直到石祥路——这个略似“爱心”的投递区域内,湖州街南的城市风景小区,是出清华北大录取生最多的小区。连着两年陈礼贵都去那里送过通知书,“两家人还互相认识,一前一后。”运河西岸的嘉泰馨庭,也是快递员心目中的名校通知书集中地。 每年投递的录取通知书少说近万份,投递中也难免会有突发情况……为了及时解决这类问题,邮政营业部会配备应急人员,而陈礼贵有时就要扮演这样的角色。 2018年,隆庆苑一位考生的录取通知书就因为没填写单元号,且预留电话有误,录取通知书被送到了陈礼贵手里。“什么线索也没有,只能一栋一栋楼去问。”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4个小时后,陈礼贵在40多栋楼的小区里找到了那位考生。 第二天一早,考生家长带着礼物过来感谢,但被陈礼贵谢绝了。“其实我们的心情和家长、老师是一样的,看到学生考到好学校,再经由我们之手送去通知书,有一种完成使命的感觉。” # A' e/ ^5 ]$ @, [- u, \8 L
他也在努力拼一张通知书 陈礼贵这样的高考录取通知书投递员,通常被叫作“报喜鸟”。这些年,陈礼贵透过这张小小的通知书,看到过无数欢喜。但独属于他的那一份录取通知书,却始终难以得见。 “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没有自己的房子,父母又在外打工,我们就借住在阿姨家。”陈礼贵回忆,2006年他参加完高考后,就从江西老家来到杭州打打零工,帮着补贴家用。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正在工地上干活,“通知书到了,是九江一家理工学院,学汽车专业。”替他接收通知书的阿姨在电话那头说。 要不要去上大学,陈礼贵有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但躺在工地的地下室里,在江南的潮湿和闷热中,他看着身旁劳累入睡的父母,很快打掉了念头。 前几年,陈礼贵回家时也试着找过,但那份放在阿姨家的录取通知书几经变故,早已不见踪影。陈礼贵始终觉得,没有亲手拿到自己的高考录取通知书,是一种遗憾。属于许多人18岁夏天、标志着成长的那个瞬间,却没有出现在他人生的镜头中。 为了跨过这道坎,他正在准备成人自考,以完成自己的大学梦。他希冀着有一天,能有人给他送来一份“迟到”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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