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牟尼

只看该作者 · 发表于 2004-3-5 19:38:00

在他当不成王子的时候，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首先得做一架望远镜。
这需要一块凹透镜和一块凸透镜。
他想起自己当王子的时候，父王手上老拿的那根权杖顶上镶着的那颗钻石。
据说它最大的时候曾拥有几百克拉的分量，但现在只剩下了几十克拉。
所以太小，用它磨出的镜片自然更小。
这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它太值钱。
用它换回来的钱足够一个庄稼汉娶两房老婆养七八个孩子幸福地过上一辈子。
太值钱的东西当然得用很多钱去买。
但他没有钱。
他想想自己只有一双手。除了这个，再往下看看好象还有两条腿。
于是他用手往肩上挂了个褡裢，赤足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在走过一片紫色的竹林时，他饿瘫在了一条雾气笼罩的小溪边。
一位好心的老太太喂了他两个馍馍就着一碗溪水，还点拨他说，其实在你住的地方就有冰块，根本用不着去北极。
她说准备一口钵和一块遮得住钵的黑巾，钵里得盛一半的水；然后去那些显贵们的府邸。碰到飞着唾沫赶你走的门房，你马上掉头就走；只有碰到一言不发只在你想进门的前一瞬间挡一下的门房，才可以放心地把黑巾揭掉，请他看一眼钵里的水，在确定他看过一眼之后再请他看第二眼，同时迅速将黑巾盖回去。最后只要把那钵放到床底下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藏上七天七夜，就可以得到一块晶莹透亮的冰了。这种冰是历千年，走遍全世界都不融的。
第八天早晨，他把那钵拿出来放到火上烤了一会儿，倒出一块冰。
他用那冰挡住眼睛去看头顶上的那片天，发现看到的就跟什么都没挡的时候一模一样。
到第十五天中午，他已经拥有了一块凹透镜和一块凸透镜。
起初他是草草地把两块透镜吊在木支架上的，后来发觉这样子看到的很多东西都被阳光骚扰了。
他就把镜片嵌进一节打穿的竹筒两端。试了几回因为调整视距的需要又在原先的竹筒外套了一节打穿的竹筒。
要找内径这么符合的竹筒很不容易，很可能砍光了所有的竹子也找不到。所以实际上他只在原先的竹筒外绑了一圈细竹棍。
这样一来，原先的那块凸透镜移植到那圈细竹棍中间就不够大了。所以他又等了七天七夜。
望远镜做好的时候他先拿到前门去看了看，刚好看见左邻未满十八岁的大闺女蹲在茅房里，也不知是屙屎还是撒尿。
他转移到后窗去看了看，发现右舍那间破柴房里有人洗澡。因为柴房还不太破，所以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黑影。
接着他在南边的墙上凿出个洞，将望远镜塞进去，结果看到了一个男人。他提着一条黑狗脖子上的皮圈把它拎起来；那狗踮起后腿哆嗦着，被他一刀就戳得直喷血。
最后埋伏到北面的那堵墙，他才看到了期待已久的。
最初，他只在墙上挖了个洞，但把望远镜塞进去刚看上一眼，就决定把那个洞扩展成一条缝，以开阔左右的视野；后来想想又顺着那个洞挖了一条竖直的缝，以增加上下的空间。
所以实际上他是从一个“十”字看出去的，看到了一只老鼠。
不知道是不是放大倍数太高的缘故，他看到的那只老鼠硕大如猪，可以清楚地看到它那尖尖的嘴巴旁翘着十五根胡须，左边八根，右边七根。不，是右边八根，左边七根。还有它的那两颗门牙，有他的大趾甲盖那么宽，但比他的大趾甲盖长了两倍，厚了五倍，正拼命地从上腭里抽出来，很快就抵进了下巴。所以它张大嘴疯狂地啃着一只梨。
不一会儿，地面上堆满了雪白的梨肉和磨掉的牙齿碎屑。
磨短了门牙之后，它兴奋地满地打滚。虽然胖得像猪，但跳起来马上跟猎豹一样健跑如飞，后蹬有力，前伸灵活，还能把脊梁骨拉长一半，很快就窜进了一片绿荫。
那天他从太阳爬上山一直看到太阳落下山，到天黑了实在什么都看不见了的时候才想起肚子饿了。
他用缸里剩下的最后一碗米煮了一锅粥，但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吃，他躺在床上嗅着满屋子弥漫的粥香就饱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把那一锅冻结实了的粥用薄薄的小竹片划成许多块，才尝了一块就觉得今天一整天都不用再吃东西了。
那树长得实在是太茂盛了，能看得清老鼠嘴巴旁翘着十五根胡须的望远镜都没法透过去。
这是在夏天的时候。等到秋风起，叶儿黄，那树眨眼之间就落得光秃秃了，然后一头猪就出现在镜头中央。
那猪强壮如牛，翘着两条前腿人立起来，在扒树上粗糙的皮。完了换种姿势拿背去蹭光滑的树干。最后重新趴回地上，用鼻子朝地下拱；它边拱还边围着树干绕圈子，结果当它消失在地下时，那树倒了。
他决定趁天黑时洗个澡。理由是背上毛孔里的种子都发了芽，膨胀的根扎得毛囊怪痒痒，痒得手都扶不住竹筒了，镜头老晃来晃去的。
他取下墙上挂了三个月已经风干了的毛巾，一手攥一头贴住脊梁拉来拉去，拉得两臂发麻，拉得脊梁骨火辣辣疼，才抖抖地摔下一碗泥。
他把这碗泥堵在南边墙上的那个洞里，刚好填了原来的空缺，觉得挺满意，想想现在浑身都发热了，可以去院子里冲冷水澡了。
那猪消失在了地下，从此没再出现，直到来年春天，从地下蹿上来一只猿。
那猿的前肢比后肢长了一倍，而且比后肢粗了两倍，所以它捞着那死树的枝桠时轻轻一拉，身子便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落地之前，它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旁边一棵树的枝桠，又是轻轻一拉，身子便如轻盈的小鸟飞进了一片绿荫。
他给自己设计了一个马桶。用这马桶的好处是在方便的时候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剪脚趾甲。组装这马桶花了他三个晚上的时间。他总是在使用了七天之后，趁着黎明天还蒙蒙黑，把马桶倒进邻居家的茅房。
那片绿荫消失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为了跟他区别开，他把自己定义为智人，而那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能人。
能人是挥舞着两根肱骨敲死一只兔子的。他的后肢比前肢长了一倍，而且比前肢粗了两倍，所以尽管那只兔子先跳了三下，但他一下就把它挡在了胯裆下。
能人捏着脑袋被敲成糊的兔子，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很快就跑到了望远镜视线的前面。
在长满白毛后来又长出绿毛的粥块全部腐化成水之后，他用手往肩上挂了个褡裢，赤足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在翻过一座世上最高的山峰时，他饿瘫在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边。
褡裢里的望远镜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落进不远处的湖泊里，浮在水面上。
这时候一个老男人赶上来了，他一口气吸光了湖泊里的水，一泡尿就把大江冲成了黄澄澄。
三天后他消耗了体内的脂肪，撑着一副骨架醒过来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干涸的湖床底下找到了望远镜。
但望远镜只剩下了一节竹筒和一捆细竹棍。
他跟踪着巨大的脚印，划过那条黄澄澄的大江，躲开十三个土著部落的追杀，钻进一片望无边际的桃林时，在一棵飘白花的树下发现了那老男人的尸体。
他踩着汗毛爬上去，掏出了心，掏出了肺，终于找到了胃。但钻进去摸出冰块的时候，立即看出有两个很清晰的牙齿印嗑在上面。
他用那冰块挡住眼睛去看头顶的那片天，发现满眼五彩缤纷的光芒闪烁，可什么也看不清。
在失去望远镜之后，他没法再观察北极酝酿的进化了，只能每天窝在心里揣摩，一边加紧跋山涉水。
那天，在走过一片黑色的树林时，他被一只烂柿子砸在脸上。
他斜眼往砸过来的方向一瞥，看到了一张猴脸。
紧接着无数张猴脸从周围茂密的枝叶丛中冒出来，又有无数只烂柿子呼啸着嗡嗡声砸过来。
那天他就靠这些柿子饱了三个晚上。
在黄昏结束前他本准备再往前走一段路的，但拨开枝桠刚迈出几步却发现自己到了悬崖边。对面白茫茫的根本看不到什么，底下更看不出有多深。
他就近在悬崖边扔了块石头下去。直到三天后坐在娑罗双树间才听到底下传来的声响：
“谁TMD这么没教养，拿这么大的石头砸我！”
他是在无意中发现世上还有这么一种树的。
那天他内急，找遍了整座黑森林，以为只有这两棵树的树干能挡得住不好意思让外人瞧见的东西，就选择了其中之一，对着它尿尿。他怕猴子们在树上偷看，仰起头四处张望的时候，发现这种树只分了三个丫杈，但吊了七片叶子。
他在娑罗双树间不吃不喝，静坐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后僵死在那里。
但在开始的第二天，他就悟到了：原来在我旅程的途中，这里已历经了千万劫。
而且在第一天，他就听到了超人洪亮的嗓音：
“谁TMD这么没教养，拿这么大的石头砸我！”

200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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